众所周知这是一部悲剧性的交响曲。
但它在我的心目中和绝大多数表达悲伤的曲子是不同的。
比如著名的柴六、马六。但勃四的悲伤明显与这两部交响曲不一样。 柴六的悲伤是一种强烈的个人化悲伤。这种情感的宣泄直观且强烈,反映了作曲家对自己命运的感受以及情绪的极度波动。柴六并不拘泥于形式或结构,而是着重表现个人内心的震荡和痛苦。他的悲伤是对自我命运的反思与控诉,更是一次情感的崩溃,是一种深刻的个体情绪的巨大宣泄。 马六的悲伤则具有英雄化的特质,他的悲伤不仅仅是个人的情感,它还充满了与命运的对抗。马勒通过强烈的对比、剧烈的情感波动和大规模的音响效果,表现了人在面临无情命运时的抗争与屡次被击倒的挫败感。在马六中,悲伤不单是情感的爆发,更是一种英雄式的悲剧,充满了个人在绝望中挣扎的意义。 勃拉姆斯的第四交响曲的悲伤,更为抽象和普遍。它没有那么强烈的个人色彩,反而有一种宇宙性的悲伤。它的精致结构和严密的逻辑使得它的悲伤更加内敛、不可避免。勃拉姆斯通过精心设计的音乐架构,将这种悲伤呈现为一种与生死、命运不可抗拒的无常感紧密相关的主题。这种悲伤并非来源于作曲家的个人经历,而是代表了一种对生命、对万物终将消逝的深刻认知。”万物皆悲“,凡是生物必将死亡,凡是美丽的必将凋零,他是一种普遍的,无可避免的悲伤。 总的来说,勃四的悲伤不像柴可夫斯基那样直接表达个人情感,也不像马勒那样具备英雄化的抗争情绪,它更像是对无情命运的接受,一种内心的宁静悲哀。它不是单一的情感冲击,而是一种从音乐结构中自然流淌出来的深刻悲悯,带有一种静谧的哲学性。 在第四交响曲中,勃拉姆斯通过精巧的结构设计将这种普遍的悲伤呈现出来,尤其是在最终乐章的展现中。第四交响曲的最后一个乐章,尤其是通过对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的变奏,带来了生命的脆弱和时间流逝的沉思。这种情感并不表露过多的个人情感,而是通过音乐的形式带给听者一种无法回避的命运感。这种结构的严谨性让悲伤得以在听众的心中逐渐积累,而非立即爆发,仿佛是无法挽回的时光与无法逃避的宿命。 这首交响曲的悲伤感更多地指向了万物无法逃避的终结。勃拉姆斯通过他的音符和旋律架构,构建了一种生命的无常感和宇宙间的终极孤独感,这不仅仅是对死亡的思考,更是对存在本身的哲学反思。在他的音乐中,悲伤并非单一的情感,而是贯穿其中的生命体验,它提醒我们每个生命个体都会走向消逝,而这一点几乎是不可改变的。 这里班门弄斧谈一下作曲技巧相关的吧: - 动机与发展:勃拉姆斯通过反复的动机发展,尤其在第四交响曲的慢乐章中,展现了生命的重复与无常。每一个动机在不同的声部和和声结构中发生微妙的变化,形成了一种与时间流逝和命运抗争的音乐意象。通过这种结构上的“不可避免的重复”,音乐传递出生命即便经历变化,最终仍无法摆脱消逝的主题。
- 和声与色彩:勃拉姆斯的和声使用总是非常深刻且有层次的,他并不依赖华丽的配器,而是通过更为简洁的手法让每个音符和和弦都承载着深重的情感。例如,第四交响曲的慢乐章常用小调的和声,通过阴郁的色彩和渐进的调性变化来表达时间的残酷性。
- 结构的精巧与内敛:勃拉姆斯在第四交响曲中利用一种紧密而不张扬的结构布局,让情感不至于直接暴露,但却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深入到每个听者的内心。每个乐章都表现出由紧张到解放,再到最后的平静消逝,这样的情感递进让整部交响曲成为一部充满哲学深度的作品。
这首交响曲的悲伤不同于那些以“个人”情感为驱动的作品,它没有过度的情感倾泻,而是在严密的逻辑和音乐构造中,唤起人们对“无常”与“必然”的深刻思考。勃拉姆斯似乎在这部作品中,不单是在写一首交响乐,而是在向我们展示一个宇宙性、普遍性的“悲伤”,它不仅仅属于任何一个人,而是属于每个生命个体、每个存在的状态。 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的悲伤,是一种普遍的、存在于万物中的悲伤,生命终将凋零,恒星终将毁灭,宇宙终将走向热寂。而非局限于一时一刻局限于某事某物。它通过精心的结构、严密的逻辑以及内敛的情感展现,传递出关于生命、死亡、时间和命运的深刻哲思。这种普遍性的悲伤使得这部作品远远超出个人情感的局限,让我意识到凋零与失去是无可避免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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