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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那两年乏善可陈，生活虽平静却沉闷而单调。单位在城郊，交通不便，没有恋人，交好的那些同学大都已分散在各地，难得相见一面。我性格内向，不是那种很快就能与众人打成一片的社交能手，虽谈不上与周围格格不入，却也是若即若离，在单位里像个游魂。 那时候娱乐活动少得可怜，单位上还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当黄日华、翁美玲主演的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播出时，我不得不每晚都觍颜凑到一位同事家中去观看。刚参加工作时工资不高，不过工作轻松，空闲时间一大把，为打发时间，就经常去附近的租书店租借武侠小说来看。当然，有时也觉得应该读点正经的书，提高一下文化修养，所以每当发工资的第二天，就首先买好一个月的饭菜票，然后乘车跑到市中心，在新华书店里买几本书，再找一家电影院连看两场新电影，打道回府后基本上一个月不再上街，当然也确实没剩下什么钱出去玩了。 一年后，单身宿舍里住进了一位刚毕业的中专生，个子不高，皮肤很白净。他的到来驱散了几分寂寞，他喜欢下围棋，有当时的围棋业余三段的水平。我以前有些围棋基础，俩人有空就对弈一番，有段时间颇沉迷于此道，从最初的他可让我四子到后来就只能让先了。一次在与其它单位的一场围棋对抗赛中，经过几天鏖战虽然最终赢了，但因思虑过度，弄得我好几天头晕目眩无精打采的，不由感到此道太耗时间和精力，从此就很少玩了。 室友的一位中学同学正在这座城市里读电大，常来找他玩。此人吉他弹得相当好，我们听他弹了不少吉他名曲，如《爱的罗曼史》、《雨滴》、《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等。美妙的音乐除了让我们陶醉外，同时内心也充满了对演奏者的钦佩和艳羡。终于有一天我与室友一番合计，俩人竟也凑钱买了一把西班牙古典吉他，开始跟他那位同学学着弹。一时之间，寝室里噪音大作，让周围的一些住户不胜其烦。 那段时间我俩对音乐的兴趣大增，不久，俩人又凑钱买了一台录放机。买磁带的时候看到柜台上有一盒由卡拉扬指挥的贝多芬第一和第五交响曲磁带。虽然我俩对贝多芬的音乐都不怎么了解，但听过也练习过贝多芬那首著名的《致爱丽丝》吉他改编版，非常喜欢，所以也顺便买下了这盒磁带。并没有多少古典音乐造诣的我们刚开始听贝多芬交响曲时，需要反复克制内心的不耐烦才能硬着头皮听完一乐章。以我听乐的经验，刚开始聆赏古典音乐时，最好不要从贝多芬交响曲开始，它的庞大和艰深往往令初涉古典音乐殿堂者望而生畏。好在我有一股不认输的劲头，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我每天听它好几遍，直到对乐曲的旋律节奏等滚瓜烂熟。不久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贝多芬交响曲中那种清新刚健的节奏、张弛有度的音符所蕴涵的韵味、以及丰富深邃的情感渐渐突出和呈示出来，展现出一种音乐本体的美，一种令人着迷的魔力。我想，聆赏贝多芬交响曲的这段经历对我一定有很大的影响，使我对音乐更敏感了，更能够欣赏到音符流动所形成的韵律美和节奏美等形式美因素。 后来，这段略显沉闷的日子竟魔术般地结束，因为我突然恋爱了。和女友见面后的第三天，我俩正在公园散步时，她突然提出想去我单位看看。我只得答应下来，而且马上就带着她登上了开往单位的公交车，不过其间我也找了个借口单独遛到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叫我的室友赶紧把寝室的卫生搞一下。 到了单位上推开寝室的门，我一看就懵了：房间里乱七八糟，地上到处是烟头，原来我的室友根本就没搞卫生。面对着我神色不善的目光，他一边与我女友打招呼，一边涎皮赖脸夸张地解释说房间都是他一个人弄脏的，不怪别人云云，然后飞快地遛掉了。 我沮丧无比，心情忐忑地收拾着房间，不时偷看一下面无表情的女友。良久，正在头痛如何解释这脏、乱、差的环境时，坐在床边的她指着放在我床上的吉他说：“这是你的吉他吗？弹一曲听听如何？” 我长吁了一口气，拿起吉他挨着她坐下，弹了一曲我最拿手也是最基本的吉他曲《爱的罗曼史》。曲终后我转脸看向她，却猛然愣住了：那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啊！脸颊绯红，含情脉脉……我一阵狂喜，同时也感到内心无比地踏实！ 女友住在市中心，一个周日的下午，我第一次来到了她的单身宿舍。里面很整洁，到处挂满了女孩子们喜欢的装饰物，房间里有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书桌上摆放着一台台式录放机。意外的是，我在书架上竟发现了十来盒古典音乐的磁带，里面就有一盒是由美籍波兰钢琴大师阿图尔·鲁宾斯坦演奏的肖邦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此前对肖邦我虽久已闻名却对他的音乐不甚了解，为适应环境平复一下初临女孩子闺房那种拘束和不安，我随手在录放机里放入了这盒肖邦的磁带，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听起来。 在管弦乐庄重优美的过门后，钢琴一登场，随着那极其细腻深情和独特的音乐响起，我全部身心就沉浸了进去。这音乐太迷人了！简直是正处于热恋之际的我那种美妙的感受最完美的表达！音乐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我全神贯注，心中既充满了柔情又分外地宁静喜悦。 后来我才知道，肖邦这首钢琴协奏曲是他二十岁时在华沙音乐学院学习时所作，那时他爱上了一位女同学宫廷行宫管理员的女儿康斯坦齐娅·戈拉德科夫斯卡，她与肖邦同龄，学的是声乐。肖邦在寄给好友狄都斯的信中曾坦白说；“我已经有了理想的女性。尽管不曾跟她交换过一言半语，可是最近六个月来，在我内心却对她非常忠实。我一边梦见她，一边写下协奏曲的慢板……”这首钢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是我的最爱，深情优美、细腻缠绵而梦幻般的钢琴声充分表达了浪漫主义那种对美好爱情的无限渴望，是哀诉青春之美的无比动人的绝唱。肖邦自己曾解释道：“这是浪漫而优雅的，有些部分甚至带有哀怨的性格，音乐表现出在阳春的月夜，回忆起过去甜蜜往事的感情。” 而演奏者阿图尔·鲁宾斯坦则是被公认为演奏肖邦音乐的钢琴权威，他诠释肖邦的曲子具有英雄式的气概及纤细的骨架，具有忧郁及浪漫的气质。他本人也被公推是现代最伟大的钢琴家。由于对他的喜爱，我后来收藏了他演奏的肖邦全集唱片，至于这首见证了我青春热情的钢琴协奏曲，它在我心中具有极其珍贵的地位，我收藏的这首钢琴协奏曲的唱片就有十几个版本。 女友后来成为了我的妻子，有一天，我与她谈到了肖邦这首e小调钢琴协奏曲，她突然有些害羞地对我说道：“你第一次来我宿舍那天，坐在书桌前听这首曲子那次我记忆犹新。因为我觉得当时你的表情特别动人，特别好看，我能感受到你很幸福，而我那时也同样感到十分幸福，心里充满了圣洁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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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1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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