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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克纳交响曲多版本鉴赏之28——斯坦尼斯拉夫·斯克罗瓦切夫斯基
斯克罗瓦（1923-2017）这套布交的价值在于与一个不起眼小乐团合作、却演绎出不逊于“主流派”一流大团的效果，我所说的主流派主要指60-80年代被奉为圭臬的卡拉扬、约胡姆两大布交尊神，也指新世纪后被人们疯狂吹捧、过于溢美的切里比达克和君特 万德。
斯老这套录于90年代，别的先不说，他对布交清晰的设计与定位就突出表现出思路的睿智，包括他敢于大胆使用萨尔布吕肯广播交响乐团这个无名小团，颇有不鸣则以、一鸣惊人，我听这套布交，时能感觉并不逊于卡拉扬的BPO、约胡姆的BR和SD这类一流大团的技能与能量，这非常非常了不起，他的演奏与切利比达克一样——完全个性化，但速度处理与轻重律运行则完全是“反向而行”。
老先生的设计令我赞许，他既不走将布交人为“复杂化”路数（如切利、朱利尼），也不人为的将其与以古典主义的“简化”（如海丁克），亦不刻意专注于“宗教模式”，更不一头扎进“破故纸堆”，追求原始的晦暗稿本（如丁特纳），这点给我印像最深，我为啥说他老来睿智？——在90年代后各路大神将布交重新洗牌的混杂局面下，他能不受其扰，自理门庭走自己的路，他对布交的定位说明其脑系极清晰，说明他对布鲁克纳与他的交响作品（包括超复杂的各路稿本）门清，正因为门清，因而他的选择（主要是诺瓦克稿）与演绎效果极好，咋说呢？这就像一部小成本制作，却成就大经典的电影，不是仅仅一句“物超所值”就能概括，而是透析出超越的个性与艺术，这特别体现在指挥性能上，音乐这东西，演奏也好，指挥也好，最终要靠“成果”说话，决定版本艺术与生命价值的，最终是其整体的艺术水准，商业的、病态的、嘴炮的吹或贬或能一时得益，但终了得“漏馅”。
演奏似多属现场录音，但背景的干净和声音的穿透性令人鼓舞，由此可见萨尔布吕肯这家小乐团的不凡能力，听不到糙杂的现场声和掌声，明显属于后期制作时去掉了。
斯老的布2录于1999.10.23-26，演奏好极了，气氛浓烈、格调大方，既凝炼放达、又充满张力，在情感掌控与结构平衡上令我赞叹。
结构上再重复几句，这样陌生的长篇若不捋清楚结构，很易听糊涂。
第一乐章奏鸣曲式，c小调，三个主题构成，开声小提琴震颤音下由大提琴呈示略忧郁的主部主题，充分展开，当音乐沉寂，在定音鼓的软击中，由大提琴在降e上呈示优美的第二主题（第2分钟），它宽广的抒情性引人侧目，然后在著名“布鲁克纳复合节奏型（以三连音为基础）”伴奏下，木管唱出牧歌式的第三主题，（第3.15分开始），逐步向刚烈性格发展，我们对这个节奏型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在布3.4.8中，能多次听到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节奏型，但它在这里的发展惊人。展开部基本属对比性发展，既在管乐与弦乐，也在第一二主题之间展开田园牧歌的应答，集明与暗、柔和与刚强、大自然与人类情感的多种音乐材料构成，带着舒伯特式的诗意，而在第三主题导引下的再现部，“布鲁克纳节奏”如春雷崩发般发挥着“定性”的重要作用，听听斯老这一段落，无与伦比。
赞美诗般的第二乐章带有神圣的宗教美，三部曲式，它的平和宁静给我印象，圆号、巴松与弦乐都在这里演化出令人心醉的美，结构无须提示，三部曲式的“休止”会提示出段落。
第三乐章谐谑曲仍三部曲式，生机勃勃的A段在几个声部的展开富于想像力，B段出现在第1.48分，带有梦幻般的自由想像，此乐章既有室内乐般的精致，也有强烈的力度对比。
迅猛的末乐章紧促与梦幻交织，奏鸣曲式，开始纤巧小提琴引出暴风雨般喧闹的第一主题，它的呈示具有惊人长度，对比性的第二主题出现在4.23分，优美而端雅，带凝视般的长吟气息，音乐就这样以鲜明的比性交互展开，直到结束。
布3录于1996.10，使用诺瓦克1889稿，演奏相当的生动且气宇轩昂，斯老设定的别样速度我称赞，人们越是不熟悉乃至不重视的作品，老先生越笔墨自如、尽情挥洒，给你整出不凡动静，对这部直到今天依旧有争议的作品，斯老在其中注入大量“轻松明快”元素的演奏深合我意，这句话什么意思呢？——这样处理的实际效果大为剔除了布3被“背负”百年之久的瓦格纳特征，这是聪明且智慧的改变！我个人对所有将布3剔除瓦格纳特征的演奏都赞赏，当然，谁也不可能完全剔除，但可以这么说，小号主题越具有洋洋得意的轻快，就越是“远离”瓦格纳，你听第一乐章，主部主题飞掠而带有几分洋洋得意的节奏绝不同于主流板样，他更不玩“复杂”，节奏鲜活，演奏流利、婉转、迅捷，生猛，一改布鲁克纳的沉重、辉煌、又带着几分刻板的样儿，这一笔改得好！改得别开生面！这样的布3既使不会被视为“主流”，也是打开了演绎的另一扇门，且不输艺术，再听听他颇具震憾力的动态乐段，由速度与重音和弦拉动的气势，如雷轰鸣，震人心魄，整个第一乐章的畅如大江之流和在重音推动下敏锐的反应令我赞赏。
Adadio显然突出了歌唱性，剔去了其中“厚重”的音乐元素，突出的弦乐声部有一股女中音咏叹调的陈述效果，斯老让所有音乐为“陈述”的流畅性让步，声部衔接紧凑，重叠而不失清晰，又保持着适度情感，同时后半段给与管弦乐强烈的戏剧化的响动，以增强跌荡起伏，这样的adadio，同样别开生面。
再听听谐噱曲，合奏水准之高令我咋舌，迅捷如狡兔，A与B的对比效果甚佳，而末乐章颇为惊艳的演奏效果令我吃惊，这样“异军突起”的第四乐章极为罕见，他把作品固态的循环主题以极富于跌荡起伏的样式呈现给每一位听者，棒极了。
我一直以为对布交不宜过于关注所谓早中晚分期，除了00、0、1号外，所有作品都成熟，第2.3能归于一类；2的问题在于虽曲式结构均衡，但“警句”不够，这类大型曲子，“警句“够份，欣赏点才多，你才能饶有兴趣听下去，因而2有点“寡味”，3正相反——“警句”够多，但调性的展开、开发与结构天性有缺陷，布鲁克纳几十年改来改去，却怎么也弄不好，伤透了脑筋；第4则完全成熟，因而把4归于早期创作我很以为不妥，特别是调的拓展与展开非常成熟，结构均衡，很看得出已驾轻就熟，老布交响作品中，曲式与调性、或换句话说创作在技术层面最成熟的就属4和6了，哥俩天生的“骨肉匀称”，毫无人工斧凿痕迹；而“最布鲁克纳”的则是5.8.9，第7虽大名鼎鼎，但作品结构上的“虎头蛇尾”显而易见，你再咋说第四乐章也有点“弱鸡”。
布4录于1998.10.25-28，演奏古朴苍桑，一股浓郁的古老城堡味，但又很有动感——尤如幅幅流动的画面，斯老摈弃掉管弦乐的“华丽”元素，而句型的节奏与弹性出类拔粹，织体饱满，乐句落音的off 效果奇佳，小提大提、铜管这三大支柱支撑起整个演奏，第一乐章速度与力度恰到好处，铜管组可谓出尽风头，它们所带动起强劲的气势给我印像，这样的“风景”既有镜像般的图影效果、又营造出强烈的戏剧性氛围。
adagio乐章依旧是“古朴苍桑”的，但格调高雅庄重、措辞清晰，速度分毫不差，笔墨浓淡相宜，大提琴的力度与位置感恰恰好，说实话：面对这样的演奏，斯老已经无须再刻意渗入什么“情感”了——一切都是那么的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谐谑曲无须说，斯老整起此类节奏迅捷、线条交叉、声部密接和应的章节很见功力，三声中部更是颇有味道。
末乐章很显出斯老的驾轻就熟，演奏从降b小调的三和弦模进开始，在经历一个长大复杂转调、最终站稳降e大调的过程是令人震奋的，听明白这个“过程”很重要，真正明白了才会对布4“豁然开朗”，如同所有精彩的布4一样，斯老在转调的层次、循序演进与齐头并进的张力上无可挑剔，我们听听这个过程：从降b弱奏开始 - 到第1.37分在降c上的激奋的宣告 - 再一次的调性探寻 - 直到第2.49分降E大调 5-1-5 (V-I和弦) 以确定调中心作用的横空出世，真精彩，当把音乐交给c小调的第二主题，我们明白，c小调是降E的平行小调，因而在接下的音乐中可以听到，第二主题既有“对比作用”，更有“接力棒“作用——接由调中心降E所确立的音乐思维、音乐情感、起伏跌荡的动力性与丰富的运筹过程，这个过程是将第二主题不断模进、拆解、变形来实现的——它越来越近似第一主题，两者越来越近似，一个新世界也就逐步的慢慢的清晰起来，而这个新世界是由降E在一开始就确立的，尾声部的调性是如何发展的？——若听懂了开始主题的调性与和弦，它一目了然。
布5录于1996.10，使用1878相对简洁的诺瓦克版，速度设计不偏不倚，虽演奏的强度非凡，但仍属“中位”布局的版本，乐队色彩浓郁，铜管与弦乐的交互作用良好，这样的演奏绝不会在气势与动态强度上丢分，带有威严沉滞气息的主题呈示是我乐于听到的，整个的推演过程令人信服，以我个人的习惯说，我甚至以为第一乐章的强度有些“过”了，若再稳重一些更吻合布鲁克纳精神，第一乐章其实未必需要多深入，它是一个将作品的基本调性与和声关系逐步展开、而非“深入探讨”的过程，认清这点非常重要，考虑到它与第四乐章极亲密的“血缘”关系，它更需要的是：以稳健的速度将主题“铺开”，以利于后面乐章的“操作”，因而“神似”似乎是更合乎逻辑的追求，这个“神似”的首要就体现在速度和稳健节奏的排列上。
正是基于上述理解，我认同斯老在Adagio 乐章对两个主题的呈示，这样“中位”的速度并无不妥，主题间的“休止符”也恰当，萨尔布吕肯广交乐团演奏技术水准之高、气息之纯正令我侧目；而谐谑曲一如继往的充满活力，耐听。
我认可重点的第四乐章，首先是气息纯正，再则复调性质的织体合乎要求，正是“中位化”的布局才使得斯老的推进顺畅如流，大显身手的铜管其稳健的吹奏好极了，气口拿捏真稳，可谓不温不燥，听听第二赋格前缀的导引乐段，无可挑剔，斯老尤在第二赋格段展示出他处理多声部赋格的强大本领，声部进入的点位与密接准确、清晰、无误，速度与力度处理得心应手，除了第二赋格结束后的衔接段速度偏快、尾声总括性的主旋律略嫌外声部干扰外，没啥可挑剔。
布6录于1997.3.3-4，第一乐章大提琴低声部臃肿，主题呈示的清晰性不佳，齐奏部分尚可，但并未出色表达出作品气宇轩昂、英武洒脱的精神气质，演奏有些“走过场”，因而作品的主旨精神在展开的层次、脉络与演奏方向感上显得模糊不清；adagio 乐章并未完全从“模糊”的首乐章里摆脱出来，但似乎有渐入佳境的势头，斯老真挚的情感显然在这里发挥了作用，这是事实，但他过于偏倚表情和过于厚实的织体、过于激烈的情感“波动”在这里并非总适合，演奏表明，偏向激烈大声的表情有损于古典主义的均衡，也难以让人体察布6写作在调性与和声层次的微妙，我这样说似乎有些苛求，但他的第二乐章太过用力，尤其是其过厚的织体，让演奏变得“粘稠”，不仅缺乏织体上的强度与柔软对应效果，反而遮蔽了一些精华所在，比如在三个主题呈示上，第一和第三主题都因为织体过厚而影响到清晰性，这样来“解释”布6就显得笼统，特别是展开部的后半段。
后两乐章向好，谐谑曲节奏虽有些紧促，舒展性还算可以，三声中部则有些散了；末乐章的速度与节奏都“正确”，演奏干净利落，弹性上佳，运转很是灵动鲜活。
布7录于1991.9.27.29，首听就给我好感，良好的速度让演奏空间布局非常充分，斯老可以在这样充裕的空间中走出更为从容不迫的演奏步伐，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情感的渗入我以为合度，没有过于“甜腻”的弊端，第一乐章在沉思性与管弦乐细部处理上与卡拉扬和约胡姆比较并不很落下风，差距当然有，但主要体现在乐团技术层面、萨尔布吕肯合奏在细节上难与和BPO比较，但说实话，既便如此，这样有条不紊、凝炼深邃的布7足能归于收藏品的前端；
adadio非常好，两个主题呈示速度很慢，但浓郁庄严、郑重其事，只是听这样的演奏需要热身，当你踏入且熟悉了他的速度，再严苛的评家也难挑出毛病来，纵然速度缓慢但非常自如，织体很抱团，速度与节奏的弹性俱佳，斯老对管弦乐声音的控制、修饰、提炼是大师级的，线条清晰、音色浑厚，与音乐的走向很吻合，很是耐人咀嚼；后两乐章中，谐谑曲A部第1,12分木管伴奏的声音过响亮，有抢戏之嫌，它影响到小提琴的主旋律，演奏没得说，就一个字——好！灵动迅捷、敏锐鲜活；末乐章是我听过最好的几版之一。
我唯一质疑的是录音，混音有点过份，音染过头，造成声音边缘的晕色光有时影响到主线的清晰。
布8录于1993.10.8-9，同样使用相对的简洁的诺瓦克稿本，第一乐章开声就很在“辙”，几个主要声部的衔接都不错，木管略有点“僵”，速度是耳熟能详的传统样式，能让听家很自然的“进入”，合奏并不很显粗糙，音乐强度吻合我的预期，处理有磅礡恢宏之势；谐谑曲的机动性不差，但对比效果一般，原因在于未充分调动起A段快节奏的功能性，包括略嫌淡薄的B段，都有冲淡音乐厚度之嫌，听来就略嫌冗长；
斯老的adadio 配得上这个伟大乐章，管弦乐合奏与超一流乐团比较在细部上肯定有差距，但斯老整体的运筹调度与超一流的卡拉扬约胡姆比较不逊色，特别是在声部的此起彼伏、绵延不绝上颇为神似，速度与节奏之稳定令我叹为观止，“增一分嫌长、失一分则短”用在这里最是恰如其份的，长大的篇幅，斯老始终精力充沛、气息贯穿如一，且无一挂漏，无一不妥，这个颇为老辣成熟的Adadio令我摒息惊听，绝对属全程精彩的28分钟；
末乐章开声的动态效果一流，呈示部三个主题之间的“休止”运用恰当，这样的节奏感是很从容的，同时又不失由主部主题所带动起来的威严与力量，因而演奏的方向感是明确的，使得这一向c小调进发最终站稳于光辉灿烂C大调冗长的“进军”过程听起来并不显过于“冗长”，这对于熟知此作的听客听起来更容易一些。
布8触及灵魂最深层——属人至老境、回朔一生、最终升华旷达的巨作，因而坦露、痛楚、撕裂与渴望、温情、净化相互冲突、相互纠缠交织，最终在站上层峦之巅回望时超脱于宽容与超凡境界中，这样深具人文精神的作品结构必然庞大，其结构的要素——调性运用也必然庞杂，这样的作品，若对结构一无了解，听起来会吃力。
布9录于2001.1.12-18，诺瓦克稿，第一乐章演奏的难点在于如何处理调性与转调频繁的副部主题，并不稳定的调性很容易使其“模糊”，斯老d小调铜管主题组“命运动机”的速度、音压与响度处理准确无误，d音上宣告式的“八度和弦（2.22分）”吻合我的预期，对首先在A大调上呈现第二主题组（3.46分）的抒情慰籍主题，斯老演奏足够清晰，他流露出的忧郁、温暖持疑和无奈情绪真切映射出布鲁克纳的个性本质和性格特征，悠悠不绝、绵长向上“模进”的音型与第一主题组形成鲜明对比，斯老在逐步增强的浓度与强度上相当稳健，直到进入展开部（第二陈述部分），演奏稳健而激烈，主题鲜明而扼要，精湛而又精彩，我认可他的速度与凌利的节奏与和弦，演奏步伐与杰出的朱利尼版明显不同，对于初听者，这样的“洁本”似乎更易接受。
谐谑曲演奏警觉而凌利，敏锐的应力和利落的节奏运动给人以快感。
带有自由与回旋奏鸣曲特征的 adagio乐章第一主题组的演奏同样难度不小，从开声这条充斥着半音的调性模糊的主题旋律 - 到第0.41分站上D大调的大三和弦- 再经复杂的转调过程 - 直到最终在第2.11分才站上这个乐章的调性中心——E大调上，可见第一主题组的呈示过程很不简单，稍有不慎，演奏很容易“失调”，但斯老把握的“准确性”够高，特别是从低音区向上的“模进”无可挑剔，因而在E大调上的和弦足够清晰，速度与情绪都令我满意，过渡到弦乐的第二主题组也就顺理成章了，织体虽有点厚，但恳切真挚，斯老的展开部（第9.19分开始）好极了，织体透明稀薄，但情真意切，木管真正起到了“调色”作用，在整个的运行中，对力与强弱的把握无懈可击，我依然以为，适中的速度、再加上弦乐与铜管恰当的使用，对初接触布9的听家，它更易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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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gdyy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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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25-11-18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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